“图书馆的存在是为了让这个混沌的世界有序可循,这里是救赎之地。”
图片来源: SKIITTERPHOTO
图书馆的本质是收藏书籍的空间。因此,图书馆不需要多么的华美精致。最近,作家亚历克斯·约翰逊(Alex Johnson)出版了一本新书《书单之书》(Book of Book Lists)。在这本书中,他介绍了许多流动图书馆——例如,把书和杂志放在坚固的木头箱子里,“在美国的灯塔之间进行流动”。这本书还介绍了1901年罗伯特·斯科特(Robert Falcon Scott)驶船前往南极洲探险时在船上所建的图书馆,并详细地列出了哪卷书在哪一个船舱里等具体信息。在这本书中,约翰逊还写道,拿破仑在打仗的时候,会随身携带许多法国经典文学书籍,其中包括伏尔泰的五部戏剧、以及孟德斯鸠的《罗马兴衰原因的思考》。
牛津大学默顿学院图书馆的藏书 图片来源:TOM MURPHY VII
但是,无论是哪种形式的图书馆,我们都必须在其中挑选自己喜欢的书籍。这个过程其实就体现了我们每个人心灵深处的秘密——我们所关心的、我们所想要的、我们所钟爱的、我们所沉迷的东西是什么。
斯图尔特·凯尔斯(Stuart Kells)是书籍行业里的一位历史学家。他认为,图书馆是“充满故事的人类栖息地”。最近,凯尔斯写了一部新书《图书馆:奇迹的目录》(The Library: A Catalogue of Wonders)。这本书从书写文字出现之前的历史写起,一直写到了电子时代书籍收藏的发展与演变。他有时候会提出一些发人深省的观点。他在书中介绍了亚历山大图书馆、中世纪的修道院、色情文学、梵蒂冈的封闭式图书馆、私人藏书、大学图书馆、作家的图书馆、某个地区的图书馆概述以及其他各种好玩的事物。在介绍完这些之后,他提出了一个问题:“图书馆存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他尝试着去回答了这个问题:“图书馆的存在是为了让这个混沌的世界有序可循,这里是救赎之地。”
在书中,他详细介绍了美国华盛顿特区的福尔杰·莎士比亚图书馆。这里可以被看作是一处研究中心,或者是艺术殿堂、陵墓、轰炸避难所。亨利·福尔杰(Henry Clay Folger)从石油行业起家,积攒了大量的财富。他不断地购买莎士比亚早期的作品,打造了世界上最为价值连城的莎士比亚作品收集文库。但是,当学者们请求研究其中的某本藏书时,福尔杰却告诉他们,他根本不知道这本书到底放在了哪个银行金库中。
在去世之前,福尔杰建造了这栋图书馆,用来存放莎士比亚的收藏。建筑评论家对这栋建筑叹为观止。福尔杰及其妻子艾米丽的骨灰也放在这栋建筑里。建筑的下面,是一条条地下通道所组成的网络。据凯尔斯说,冷战期间,这里是避难场所。如今,我们不仅可以研究福尔杰所收藏的这些书籍,而且可以利用它们做对比研究。这座图书馆是向莎士比亚致敬,也是向收集其作品的福尔杰致敬。
莎士比亚图书馆内部,摄于20世纪40年代 图片来源:CORNELL UNIVERSITY LIBRARY
凯尔斯认为,图书馆是人类的栖息地。因此,除了善良的一面之外,凯尔斯在书中还讲述了人性之中恶的一面。这些故事中的图书馆员可能是小偷、是想把图书占为己有的人。即便他们非常热爱书籍,但是也不值得人们去信任他们。在理想的情况下,一家图书馆应该要保护书籍、珍藏书籍,并将其推介给更广泛的读者。然而,在历史上,几乎没有任何一家图书馆能够达到全部的这些目标。在书中凯尔斯说,在一些图书馆中,珍贵的古老手稿被堆放在地上,还有一些图书馆会用古老的书籍去换取最新的版本。一些图书馆会对建筑内部进行各种装饰,但却对书架视而不见。一些图书馆和书籍爱好者拥有令人惊叹的收藏,但却阻止外人进行阅览。如果没有人去看书,那么图书馆还有什么用呢?
在《打包我的图书馆》(Packing My Library)一书中,阿尔维托·曼古埃尔(Alberto Manguel)就面临着这个问题。在他位于法国的家中,曼古埃尔拥有一栋塔形的图书馆,旁边是一座15世纪的粮仓以及用墙围起的花园。在这里,他收藏了3.5万本书。尽管他认为,在为数众多的藏书中,只有少数一些会被严肃的藏书家认为是有价值的,但是,曼古埃尔的收藏数量仍然十分庞大,能够称得上是凯尔斯眼中的最佳私人图书馆。他的收藏中还包括一本插图版《圣经》。这本书是一位西班牙宗教裁判所审判官的手稿,是稀有的最早的版本。由于未公开的原因,曼古埃尔及其伴侣离开了法国。因此,这些图书馆中的书都被塞到了箱子里。曼古埃尔对此哀叹不已。
曼古埃尔的图书馆是一部私人的历史,被精心维护。和凯尔斯一样,曼古埃尔有时也会离题万里。他写道,当他在图书馆中的时候,他就会“被那些与我的目标十分遥远的问题所吸引”。这就是图书馆的部分魅力所在——它“让这个混沌的世界有序可循”,曼古埃尔也是一位探索这种混沌的人物。他的世界中拥有一种特别的风度,即便他认为自己的图书馆没有那么好,他也提到了一本具有特别意义的书籍:“博尔赫斯在年轻的时候,曾在瑞士读过一本吉卜林的《斯托基公司》。1969年我前往欧洲的时候,博尔赫斯将这本书作为礼物送给了我。”是的,他所说的就是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曼古埃尔年轻的时候,曾遇到过博尔赫斯。“放学之后,我就会去找博尔赫斯,我们一起走回他的公寓中。在那里,我曾为他读过吉卜林、亨利·詹姆斯、史蒂文森等人的作品。”曼古埃尔写道。他最终继承了博尔赫斯的衣钵,担任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国家图书馆馆长。
阿根廷国家图书馆 图片来源:BJANKA KADIC / ALAMY
曼古埃尔这本书的标题来源于哲学家瓦尔特·本雅明的文章《打开我的图书馆》(Unpacking My Library)。这篇文章写于本雅明生活动荡不安的时候。当时,本雅明将近40岁,却与妻子离婚了,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生活。他的书已经被收起来两年了。当他打开箱子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陷入了“记忆的潮水当中”,这让他想起了过往。对于曼古埃尔来说,所有图书馆都有一个相似的目的。“我经常感觉到,我的图书馆能够体现出我是谁。”他写道。
在本雅明看来,一座真正的图书馆总是“有点无法理解,同时又有点独一无二”,图书馆就像一位密友一样,有趣、深爱、但却无法看穿。博尔赫斯在著名的故事《巴别图书馆》中,构思了一个能够容纳所有书籍的图书馆,他称之为“无限的”。无穷无尽的藏书空间迫使图书馆的管理员开始思考知识和存在的本质。因为这座图书馆是无限的,它成了一个充满可能性的地方。尽管这里有秩序,但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理解这种秩序。
同样地,任何一家杰出图书馆的所有者都难以在有生之年完全体验到图书馆的精髓。曼古埃尔在这本书中提到,人必有一死。他正在逐渐老去,因此,他的图书馆可能永远不会被打开。如果一本藏书被收拢在箱子里,那么人们永远不能和这本书籍产生联系,而与人们产生联系才是书籍本身的意义。
图书馆也有自己的寿命。曼古埃尔引用了自己的拉丁语老师的话,他写道:“我们应该感激的是,我们不知道亚历山大时期伟大的书籍是什么样的,因为如果我们知道的话,我们就会悲痛万分。”图书馆中所蕴藏的回忆能够与实物一样充满力量。正如博尔赫斯所认为的,想象图书馆那真实的、但又无法知晓的深度,才是图书馆具有吸引力的关键所在。
文章来源:爱上图书馆